第一百一十五章 伊克昭盟

这是自秦牧当县长之后，井岳秀第二次来米脂。

时间仅仅隔了几个月，可是米脂再一次变化的让井岳秀认不出来了。

一路以来的梯田已经让井岳秀叹为观止，而县城出现了成片的两三层楼房，更让井镇守咂舌。

米脂只是陕北的一个穷山窝子，秦牧为什么要盖这么多楼房呢？

不说这样要花多少钱，就是盖成了，又给谁住呢？米脂县城根本就没多少人，就是整个米脂县也没多少人。

而且现在全中国的百姓，除去几个大城市里面的居民，可以说都是农民。你把这些农民都弄到楼房上，他们怎么种地？

井岳秀心里有着巨大的疑惑，所以他一见到秦牧，就想找秦牧问个明白。

没想到秦牧这里还有客人，陆建章也在。

陆建章和井岳秀都是北洋一脉，不过陆建章属于核心成员，井岳秀只是外围。俩人有过几次接触，到也不陌生。

如今陆建章成为陕西督军，对井岳秀来说算是有利有弊。

从好的一面来说，陕西算是北洋的辖区了，同为北洋人，对于北洋的扩张当然是支持的。

只是不好的一面也有。这个陕西督军也是井岳秀盯上的位置，目前来说，暂时是坐不上去了。

两人寒暄一番之后，井岳秀着急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。

“秦公子，你在米脂盖这么多大高楼干什么？这是给谁住的？”

没等秦牧说话，陆建章哈哈一笑开口了：“井镇守，这你就不懂了吧。”

“怎么？陆督军明白？”井岳秀有点奇怪。自己都不了解的事，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能知道？

“兄弟我原来是不知道的，可是昨天跟着秦公子视察了饲养场，我就明白了。”

“这个到要请教。”

“秦公子，我也是瞎猜啊，说的对不对，还请包涵。”陆建章先谦虚了一下，然后说道：“井镇守，那些楼房我也视察过，在兄弟看来，这楼房就和鸡舍差不多。”

“……”井镇守上一次来时候饲养场还没建成，他不知道秦牧造的鸡舍有什么不同。不过陆建章把人住的房子比做鸡住的房子，这让他多少有个点感性认识。

只是这个比喻，有点不好听啊。他忍不住看了看秦牧。秦牧面色平静，一点表示也没有。

“井镇守，秦公子的饲养场，真让兄弟大开眼界。那么多鸡鸭兔子，都挤挤插插的，一个挨着一个的养，连转身都不可能，更别说活动了。不过这有个好处，就是饲养方便，捡鸡蛋鸭蛋也方便。兄弟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鸡蛋。”

“秦公子，你的意思是把人当鸡养？”井岳秀不免有点难以接受。

“井镇守，陆督军在和我开玩笑。”秦牧微笑着说道：“陕北这个地方，地少，还不平，如果一家一户都在平地，那么单位面积内容纳的人口非常有限。楼房的意义，在于提高人口密度。”

“人口密度？”秦牧的话里总是夹杂这大量的新鲜词汇。幸亏汉语的伟大，所以井岳秀和陆建章都明白这个新词的意思。

就是人多少的意思。

“秦公子，你的意思是人越多越好？”

“有组织的人力，越多越好。无组织的人力，越多越乱。”秦牧给两人解释道：“如今是两千年来的大变局。工业文明的时代已经降临，农业时代的生活正在成为过去式。工业时代的生活，需要大量的有组织有知识的劳动力。这些楼房，就是为了工业文明准备的。”

秦牧这段话说的层次太高，即使陆建章和井岳秀都是北洋的高层，他们一时也理解不了秦牧到底说的是什么。

“现在米脂县内有砖瓦厂，水泥厂，自来水厂，饲养场，机械修理厂等很多工业企业，还有为企业服务的配套服务行业，这些地方都需要大量的人力。如果这些人一家一户都是独门独院，米脂县城根本就没这么多地方。这样米脂县的生产生活就无法继续了。所以我才盖了这么多楼房，让大家都能就近居住。”

秦牧这番话让两人都明白了。正是因为米脂县建成了许多全新的工厂，才需要这么多劳动力。

实际上秦牧只是挑着俩人能理解的来说，真实原因，反倒是陆建章一语道破了。

工业城市的楼房，其实和现在的集约饲养真的本质没任何区别。

工人，市民，和养鸡场里面的鸡鸭，是一样的。

集约化养殖的优点，就是通过集中饲养家禽，大幅度提高家禽密度，从而降低成本，提高产量。

鸡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，可以说把鸡鸭的一生压榨到了极限。他们每天除了吃就是下蛋等死。

而工业时代的高楼，和饲养场本质上没什么不同。

最简单来说，一幢楼里面几百户人家，如果摊开每家如农业时代一个院落，这几乎就是一个大型村庄的规模。

不但占据了大量的面积，就是管理都不方便。

一个2000人口的村庄，绝对比一幢2000居民的楼房，管理起来成本和时间都高的太多。

这样的村庄放在二十一世纪，也要有村长，村**，会计，大队长小队长，学校，杂货铺，等等等等。

可是一幢2000的居民楼，哪里需要这么多管理阶层。

实际上楼房和饲养场，如果把人的属性放低到自然界，那真就是没什么本质区别。

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。

居民楼的另一个本质，是极大提高了本时空百姓的生活环境。

现在住进居民楼的百姓，生活水准直接飞跃到后世八九十年代。只一个独立卫生间，就让所有人居民都觉得自己一步登天了。

但是这些，还都是秦牧想说给两人听的。真正秦牧没说出口的，是他要把米脂作为一个全中国的高端生活典范来打造。

陕北太穷，米脂更穷。这样的穷地方，根本就吸引不来人。

人都是趋利避害的。这么穷的地方，连吃水都不方便，谁会来。

秦牧要打天下，最基本的是什么？不是飞机大炮，是人。没有人，就靠他和林柔彭祖三个人，就是全化身超人也打不下这个天下。

他需要大量的人口，而且还不能强迫人家来，因此他只有一步到位，把米脂一下就建设成后世八九十年代水准，让全中国所有人都看到，陕北的米脂县——以后地盘还会扩大，有全中国最好的生活环境。

做到了这个地步，就会形成虹吸效应，能从全国各地吸引来大量的人口。高中低端都会有。

秦牧绝不怕人多，他只怕人少。

有人，才能有一切。

只是这些更高层的内容，就没必要对俩人说起了。

“高见，高见。”俩人都对秦牧的说法赞叹不已。不过他们同时也极为感叹。他们也不是不想把治下弄成这样好，只是他们没钱啊。

显然米脂县是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，这全是秦公子自掏腰包建设的。

秦牧，真有钱！太有钱了！

两人一边对秦牧的豪富羡慕不已，一边心里暗自盘算，能从他这里打多少秋风出来。

井岳秀这次来，还真是为了打秋风的。不为别的，就为了那辆吉普车他也得过来。

“秦县长，你知道伊克昭盟吗？”

“知道。”秦牧来到这个时空已经过去一年了，对于本时期的行政划分基本有了一定的了解。

伊克昭盟，紧邻陕西的北边。这个地方，就是后世的鄂尔多斯地区，属于蒙古高原。

“秦公子，外蒙被老毛子挖走了。现在伊克昭盟也不稳，老毛子对内蒙也有企图。”

秦牧明白井岳秀说的老毛子是指沙皇俄国。这时候外蒙已经在沙俄的怂恿拉拢下，事实上从中国的版图上割裂了出去。

现在沙俄的黑手又伸向了内蒙。

秦牧微微皱起了眉头。他这些日子一边想着近在眼前的米脂县，一边想着远在天边的全世界，却没有时间想想不远处的内蒙。

“那些王公活佛又不老实了？”陆建章有点恼火。伊克昭盟是不归他管，可那地方还是中国的国土，陆建章听到老毛子又要下黑手，顿时也火气上涨。

“可不是吗。”井岳秀一脸无奈的说道：“有外蒙的例子在前面，伊克昭盟的头头脑脑也起了歪心思。更何况老毛子能给他们的，咱们给不了。”

“老毛子给了他们什么？”秦牧关心这个问题。

就目前这个时期来说，北洋政府的统治力远远没有下降到基层。别说基层了，甚至连全国各个地区，袁世凯都有一多半管不到。

伊克昭盟说话管用的，不是北洋政府的官员，而是当地的王公和活佛。

沙俄拉拢的对象，也正是他们这样的阶层。只不过现在这个时期，他们拉拢的手段也绝没有后世高明。尤其俄国人做事，本质上还是简单粗暴。

秦牧认为沙俄能给他们的，无非是钱和女人。

井岳秀的回答也验证了他这一点。

“钱，美女，各种洋玩意。”井岳秀看到秦牧不用自己多说，就一切全明白的样子，心里踏实多了。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。

“井镇守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秦公子，这天底下要论洋玩意，谁比的过你啊。”井岳秀给秦牧送上一顶高帽子。

不过这也是实话。不说别的，就说那辆吉普车，井岳秀从来没再别的地方见过。

那些活佛王公，还特么的骑马呢。

井岳秀来找秦牧，就是要好东西来了。

老毛子对伊克昭盟的拉拢一刻也没停，如今伊克昭盟已经隐隐有了离心的倾向。井岳秀有着传统文人的心胸。

普天之下莫非王土。不过这个“王”，他现在认为是“中国”。

伊克昭盟是中国的领土，他决不允许任何势力，任何人，把伊克昭盟从中国割裂出去。

何况伊克昭盟就在陕西边上，出了榆林就是伊克昭盟。如果伊克昭盟独立了，他这个榆林王做着都不安心——旁边就是敌国。

可是面对那些蒙古的王公活佛，一个榆林王和沙俄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。沙俄给这些人的礼物，他给不了。

而那些土包子，就认这个。真是有奶便是娘。

实际上这个情况并不奇怪。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特点。

即使到了后世，也有很多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了国家机密，何况现在这时期。

这时期的中国，就一个字：穷。

他们什么都没有，看到洋人的东西，那就是什么都好。

伊克昭盟这地方是大草原，这地方自古以来都比中原穷一个档次。他们在古代，甚至就是到了这个时期，很多家庭连铁锅都没有。

这样的地方，可以说一块糖都能勾引他们出卖一切，更何况老毛子肯定不只是给那些上层一块糖这么简单。

秦牧明白井岳秀来找自己的意思了。

陆建章这时候也明白了。他立刻表态：“井镇守，若是有用到兄弟我的地方，尽管开口。”

这就是陆建章的聪明了。他知道井岳秀肯定用不到自己。自己唯一有的，就是军队。伊克昭盟这件事，现在肯定动不到军队。

如果到了那个地步，也不用他插手了，那是袁世凯的事。

所以陆建章就放了个轻巧屁。

井岳秀心知肚明，但是他还得表示感谢。

谢完了陆建章，井岳秀对着秦牧说道：“这些蛮夷，畏威不威德。咱们说什么好话都是没用的。对他们，就得吓唬。不过吓唬也分方式。用兵是不行的。”

秦牧点点头。这件事的确现在是不能动用军事手段。再说了，北洋军敢打谁呢？伊克昭盟的背后是沙俄，袁世凯对洋人，哪个都不敢动。

“秦公子，咱们得让那些土包子明白，跟着沙俄是没前途的，还得跟着咱们。咱们样样比沙俄强。兄弟我想来想去，就想起秦公子你了。咱们中国，要说样样东西都比老毛子强的，也只有你了。”

“井镇守，你不是要把我给伊克昭盟吧？”秦牧开了个玩笑。

“哪能呢。”井岳秀哈哈大笑：“哥哥的意思是，兄弟随便拿出几样东西来，比过老毛子，震住那些王公活佛，让他们明白谁才有真本事，让这些土包子开开眼。就你那个吉普车，老毛子肯定没有。”

秦牧点点头说道：“井镇守，说到吉普车，你那辆已经到了。”

井岳秀听到这话眼睛一亮。

车到了，真快！

他正等着这辆车呢。

现在伊克昭盟的核心，就是后世的鄂尔多斯市。伊克昭盟分为七旗，鄂尔多斯左翼前旗，是这七个旗中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个。

虽然七个旗各自有自己的王公和活佛，但是鄂尔多斯这个最大。其余六个旗，基本上以鄂尔多斯左翼前旗马首是瞻。

榆林到鄂尔多斯不到两百公里，骑马需要好几天，但是开车就快多了。

井岳秀不怕骑马，他多次去过鄂尔多斯，和当地上层联络感情，稳定局面。可是随着沙俄的发力越来越大，井镇守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。

不为别的，只为自己给的，比不过沙俄给的。

再过一段时间，就是吉祥寺的晒佛节，这是吉祥寺最重要的节日，也是吉祥寺主持阿格旺曲活佛的盛大日子。

这个时候，沙俄一定会借机发力的。井岳秀对此忧心忡忡。

吉祥寺的晒佛节全体伊克昭盟的上层都会参加，到时候如果沙俄发力，中国这边没有反应，那么伊克昭盟的分裂几乎不可避免。

他这次来米脂县，一个首要目标就是借车。

井岳秀不知道秦牧答应自己的那辆车到了没有，但是即使没到，他也要借用秦牧那辆车。

伊克昭盟的王公活佛，生活在大草原上。他们崇尚速度——因为有马啊。

井岳秀准备在速度上给所有人一个震慑。再快的马，能快的过汽车吗？

同时，他还想从秦牧这里要更多的好玩意。别的不说，手表总得来两块。

这个时期的蒙古贵族，真的就认这些。你给的东西好，你的实力强，那我就听你的。

秦牧明白了井岳秀的意思。

“井镇守，这一次，我陪你去。”

听到这话，井岳秀顿时眼睛一亮。

虽然秦牧的话很简单，可是短短的一句话，却让井岳秀凭添了无穷的信心。

伊克昭盟，断不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分裂出去。

有秦公子坐镇，妥了！